秧第二天上午就栽完了,中午吃了饭,换了件衣服,到石桥上去逛逛,倚着栏杆,看排水渠两头的风景,隔不远就是一架跳板,看得见小孩在跳板上玩水,和自己小时候差不多,一根树枝,就可以往水里划很久很久。于是,我又想起儿时的同学万成真,她的母亲就是水淹死的,父亲讨了后娘,对她很不好,洗衣服、扫地、喂猪,都是她的,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到跳板上拝衣服,会出现“咕咕咕”的水响,她说,那就是她的母亲在跟她讲话……
正在回忆,刘升斌喊我:
“书林,你怎么不到我家里去?”
我站在桥上不动,任凭太阳晒着我,反正自己黑,再晒晒也不过就是增加一点儿黑度。我说:
“我想站在这里看看,很久没有这么静静地看看了。”
他见我站在桥上,也从他家走过来,和我一起站在桥边说话:
“书林,我跟你说,我的学生的分数都出来了,都好,都可以上初中。还有,我参加了民师考试,题目很简单,我估计考取没有问题。”
我想起胡爱玲说的话,上次回来居然没有及时告诉他,这还像朋友吗,这么好的消息,我没有把这个情况说给他听,就说:
“考取了,就不要再办学校了吧?”
他那口吻又出来了:
“不是我吹牛,对面,他们谁敢跟我比?一个也考不过我!那个姓黄的,复习一年也考不取!还自吹是什么诗人!不就是在报纸上发表了一首像豆腐干的小诗吗?到处吹牛,一开口就说:‘我们在作家班培训的时候……’还‘作家’,作假还差不多,晓得在哪里抄的别人的几句话!”
我心里怀疑刘升斌,警告自己:张书林,都毕业一年了,还一篇文章都没有发表过,什么时候才能写出一篇,哪怕像黄祥华发表的豆腐干一样的两三句话也行啊!
刘升斌见我不说话,拉着我的衣服说:
“走!到我家里去,我写了一篇小说,你帮我看看。”
我很钦佩他,居然写了小说,自己天天喊,我爱文学,除了写日记之外,还写了什么?似乎什么也没有写。我尾刘升斌兵来到他家,伯妈正在屋后的树行里乘凉,摇着巴扇,我喊了老人家,跟刘升斌进了他的房间,他拿出一叠信纸,我接过来,大约有七八张,我有些惊疑,他居然能够写这么多字,要是我,写几百字,就哑口无言了。我一边看,一边想,要是这样写,我也能够写,把我的哥哥嫂嫂的故事写下来,不也是一篇吗?他把他同学的事情和他的事情嫁接起来,大约是被学校校长解职之后,寻找出路,在同学的牵引之下,找到了办养鸡场的路子,经过一番努力,终于获得成功。
我没有直接评论他的小说,我觉得写得和我的文章一样,平淡,寡味,没有曲折的情节,没有扣人心弦的叙述,语言也和我差不多,白开水一样。我问他:
“你那个同学的养鸡场怎么样了?”
他有些失落,说:
“他来信说,小鸡遭遇鸡瘟,死了差不多三分之二,自己又不懂怎么治鸡病,现在买了几本兽医书在家里啃,他发誓要成为一名鸡医。”
我笑了,说:
“还有‘鸡医’?要是真成了鸡医,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,至少,鸡瘟一来,到处都有人请他看鸡病,钱就来了。”
他一拍大腿说:
“是啊!我现在就给他写信,鼓励他研究鸡病,就拿自己养鸡场的病鸡开刀,多试验几次,就研究出来了。”
他真是一个说干就干的人,马上就拿起笔写信。
我辞别出来,太阳已经西下,回家的路上,想起胡爱玲,可不可以去找她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