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从哪一年开始,广州人流行邀约亲朋好友,凌晨驱车赶到番禺,就近享用才取出的新鲜猪内脏、猪下水。他们认为这就是新鲜,这就是口味。很多人佩服广州人爱吃,但对于他们如此近乎疯狂的行径,还是觉得不可思议。
我不这么认为,我认为广州人对新鲜味道的讲究是值得尊重的。新鲜猪肉的美味,我小时候也吃到过,但一年只有一两次。
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。村子里几乎家家都养猪,少则一两头,多则五六头。养猪的成本很低,特别是猪饲料全部自产。米糠是猪的主食,配以菜叶子,再加上蚕豆和玉米催肥。
用这些绿色食品喂养出来的猪,没有添加剂,没有激素。在我的印象中,猪都很少生病,请兽医来看病打针的机会,寥寥无几。
春耕夏耘,秋收冬藏,进入腊月,快过年了。忙了一年的农民终于可以喘口气,紧绷了一年的身子可以放松一下了,杀猪提上了日程。选好日子,请好杀猪师傅,就可以动手了。
那时候可没有什么集中屠宰,保护环境,食品安全的说法,杀猪都是自己动手,地点就在队里的杀猪房里。我们村有六个大队(现在叫居民小组),每个队都有一间杀猪房,有的在水井边,但大多在河边上,为什么在河边上呢?主要是取水方便,便于冲洗,冲洗完的脏水,直接冲进河里。现在当然不行了,全社会环境保护的意识越来越强了。
杀猪的日子是快乐的,大人们紧锁的眉头展开了,小孩子蹦蹦跳跳,终于可以放开吃肉了。
杀猪一般在凌晨,主要是赶早好卖。杀猪房里有大锅大灶,昏暗的灯光下,杀猪匠挽起袖子,主人和亲戚帮忙。
猪倒下,放血,褪毛,吹气,剥皮,去头脚,取内脏,剖为两扇。杀猪匠动作麻利,有条不紊,似庖丁再世。“双手劈开生死路,一刀斩断是非根”就是赞美杀猪匠的,当年的杀猪匠,是很受人敬重的职业。
主人家也按照指令打下手,脸上洋溢着丰收富足的笑意。
收拾停当,主人家就着灶火,葱、姜、蒜加干辣子,炒一碗肉,另外再炒一碗猪肝腰花合炒,再来炒几个素菜,请师傅喝酒解乏,帮忙的老老小小都跟着沾光,杀猪过程达到了 *** 。
吃饱喝足,晨光熹微,主人家把猪肉放到小板车上,拉到本村的小菜市场或者县城集市卖掉,换回急需的钱。除了卖的部分,自己也留下不少,这是过年的主要肉食,除了送亲戚朋友,剩下的 *** 成腌肉,一直吃到正月十六。
多少年了,我一直在回忆那天凌晨吃的炒猪肉、猪肝和猪腰子,为什么会那么好吃?仅仅是因为是米糠加菜叶喂养的生态猪,还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小孩子馋肉?是,好像又不全是,直到我看到广州人凌晨吃猪内脏的新闻,才恍然大悟。
我看了广州人凌晨吃新鲜猪下水的新闻,泛起愉快的认同感,“心有戚戚焉”,因为我小时候就吃过这样的猪肉,现杀现炒,新鲜弹牙,能不好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