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者 周磊
桩子上绑着驴、马等牲畜,钉掌师傅拿起锤子,抬起牲畜的蹄子,锤起锤落,一块马蹄形的铁掌钉到蹄子上。上世纪六、七十年代,不少出生在农村的孩子,童年记忆里都少不了这样一幅画面。
那时交通不便、生产工具落后,因农业生产、交通运输的需求,农户家中普遍饲养驴、马等牲畜作脚力,长年累月行走,牲畜的蹄子会磨损,活动出行都会受到影响。为保护蹄子,需要切蹄钉掌,钉掌师傅也由此而生。
马奎18岁时,在抚宁台营镇赵各庄村和山东的师傅学会钉掌的手艺。如今,年过古稀的他见证了交通工具快速更新、农业机械化兴起,钉掌这个行业也从繁荣走向衰落。
曾经红火的钉掌生意早已萧条,当年村村都有钉掌师傅,如今踪迹难觅,70岁的马奎依然坚守着这份古老的手艺。如今,在赵各庄村周边方圆十多公里的村庄,马奎是现存唯一的钉掌师傅。
需要胆量的手艺
10月31日上午,记者赶到赵各庄村,马奎正给同村老陈家的驴钉掌。他先用大拇指粗的绳子将驴固定在类似于单杠的铁桩上。
钉掌前要先修蹄,老伴儿陈力英负责打下手,抬起驴的一条后蹄,用绳子“套”在弯曲的关节上。驴用力蹬着蹄子乱踢乱蹬,用力挣扎想要摆脱束缚,主人老陈赶紧走过来,用手轻轻摩挲着驴头,它才渐渐安静下来。
“这驴还算性子温顺的,性子烈的更难控制。”钉掌人和牲口打交道,被踢伤时有发生。
马奎就曾听人说,有位钉掌人钉掌时被马蹄踢中了下巴,满口牙都被踢碎,鲜血直流。他也曾多次受伤,胳膊、大腿都被牲畜的蹄子踢出血痕,胳膊上现在还留下一道疤。
钉掌是门需要胆量、经验的技术活,做不到这几点很难学成手艺。“就说修蹄子吧,看着简单,也要掌握技巧,切过了伤到肉,切短了蹄子长得快。”马奎弯下腰,手持铲刀,铲头朝下,转着圈将驴蹄厚厚的角质铲平,随着蹄子上被削下来的片状物越来越多,凹凸不平的蹄面变得平整。
“跟人穿鞋一样,掌子钉得好,就是给驴、马穿了双合脚的鞋。”钉驴掌的工具有铲刀、锤子、鸭嘴钳等几种,脚下的柳条筐里半筐的U形蹄铁和带“帽”的扁钉子,都是马奎自己打的,“先学打铁再学的钉掌,钉掌师傅都是铁匠。”
打造蹄铁时没有模具,大小尺寸早就烂熟于心。“不同牲畜蹄形不一样,做的掌也不一样,就算同种牲畜,蹄子不同掌的大小也不同。”马奎从筐里挑出大小形状合适的蹄铁,放在切平的驴蹄上,弓着腰,一手拿锤子,另一只手用鸭嘴钳夹起一个钉子,将钉子钉到蹄掌的扁扁的孔洞里。
手又快又稳,锤起锤落,钉子斜着从蹄子的外边缘穿出来,把露出的钉子尖砸弯,四个钉子下去,一个蹄子就钉完了,“钉一套掌要半个小时左右,碰上不好摆弄的牲口时间更长。”
坚守的钉掌师傅
当年学艺时,马奎给师傅打下手,“钉掌时,钉子必须得冒头。”“钉深了,牲口瘸腿走不好路,钉浅了,爱丢掌。”钉掌讲究很多,马奎悟性快,很快就学会了。
在马奎印象里,钉掌行业最红火的时期是改革开放后,出门套车、下地爬坡,都靠牲口。“当时,平均五六户村民家就有一家养牲口的。十里八村,村村都有钉掌师傅,光我们村钉掌的就有两家。”订一套掌八角钱,赶上牲口多,钉掌都要排队。
随着交通发展和机械生产普及,农村不再以牲畜为脚力,畜力车也消失了,上世纪80年代中期,钉掌行业开始走下坡,钉掌师傅的生意也一落千丈,如今方圆十多公里的村庄,仅剩下马奎一位钉掌师傅。
马奎的村子临山,年轻人外出打工,留守在家的多是一些年老体弱的老年人,“上山下地收庄稼还是靠牲口的脚力。”如今骡子和马很少见了,来马奎这儿钉掌的都是驴,800多口人的村子大约有40头驴,而在不临山的村子,整个村子也找不到几头驴。
今年一夏天,马奎也没接上一单生意,入秋后,村民使用牲畜收秋,他才接上几单零星的生意。
钉掌行业最繁盛时,马奎也收过3个徒弟,跟着他学打铁和钉掌,行业的衰落,使徒弟们都改行外出打工,“钉一套掌20元钱,还得打铁做掌。外头打工比这个赚钱多了,谁还干这个啊!”
70岁的马奎两鬓斑白,长年累月干体力活身体比同龄人要健朗,但终究比不上年轻那会儿,每次干完活,都念叨腰背酸痛。可只要有人拉着牲口过来钉掌,他又生龙活虎地忙活开了。
老伴心疼他,总说他没记性。儿子也都劝他别干了。马奎也曾想过“退休”,一提这茬,来给牲口钉掌的老陈马上急了,“你不干了,我们的牲口咋整,找谁钉掌去?”
马奎笑了笑,没说话。用锤子将最后一个钉子钉进铁掌,“得嘞!拉着溜溜!”老陈将驴牵起来,穿上新“鞋”的驴子走路发出清脆的哒哒声,步子很稳,“10年了,我这驴的掌都是你钉的,手艺没的说。”老陈很满意。
老陈牵驴的身影渐渐远去,马奎直了直腰身,将大大小小的钉掌工具收拾到柳条筐里。“有萝卜就得有坑,牲口在,就跑不了钉掌师傅。干啥时候算啥时候吧。”他喃喃自语,像是说给自己听,又像是给老陈的答案。
编辑:李志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