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倩 文/图
立冬一过,冬天算是正式驾临了。京城里,虽然眼前的风景,还坚守着秋天最后的绚烂,但晚间迟归,已经是浸骨的寒凉。
这样寒凉的夜里,温一壶花雕酒,吃一盘桂花薰鸭舌,看点有的没的闲书,是很幸福的事情。最近看的闲书是《金瓶梅》。
同样是写吃吃喝喝,《红楼梦》吃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,是名门大户的精工细巧,《金瓶梅》则是南北口味花样翻新,是商贸繁荣物流通达。就拿鸭来说,两本书里很爱吃鸭子,《金瓶梅》里出现频率更高的,是烧鸭,《红楼梦》里却有鸭舌,书里叫鸭信。
第八回里宝玉在薛姨妈屋里蹭了顿晚饭,除了细巧茶果,就还有薛姨妈糟的鹅掌鸭信。宝玉是个会吃的,就嚷嚷:“这个须得就酒才好。”薛姨妈于是又让人灌了最上等的酒。这酒自然是南酒。宝玉是贵公子吃饭,不求果腹,专挑这刁钻东西吃。鸭舌就是这种吃食,不过是小小一啖肉,但其间的变化却层次十足,舌尖丰腴柔润,舌根有脆骨弹牙,最妙是两边分叉的骨头上,那一丝丝的肉,心燥的人索性放弃,其实那一丝肉最是有嚼劲。
我爱鸭舌,比宝玉吃得还刁钻,尤爱糟过之后做成桂花熏鸭舌。烟熏火燎这件事,本来阵仗特别大,传统上,腊肉腊鱼都是挂在川湘农家柴火灶或者取暖火塘的上方,后来还听说,川人做腊肠,烧柏木,用汽油桶做烟熏容器。后来发现,搞分子料理的人,专门造出了熏烟发生器,北京的拾久餐厅,就拿很拉风的设备,给烤鸭熏茉莉烟。但自家的小锅小灶,一样可以土法上马。
鸭舌洗净,用清水泡去血水。烧一大锅水,放一把藤椒,是为了去除鸭舌的腥臊之气。水烧开,鸭舌入锅,大火煮2分钟足够,用余温把鸭舌浸熟。鸭舌是很容易熟的东西,煮太久就失了滑嫩口感。鸭舌捞出来,控干水份。
然后做一个糟卤汁,基础的配料包括:花雕、糖、香叶、姜片、桂皮,至于比例,你可以根据自己口味试着调,我还加了一小杯威士忌。稍微温热,让糖化了就好。拿着糟卤汁浸没鸭舌,泡半天也就够了。基本上这时候拿出来吃,就是宝玉吃的那款了。但我还不满足。
拿一口铸铁锅,锅底铺一张锡箔纸。锡箔纸上铺一层米,放一把茶叶,家里更便宜的陈茶就好,再洒一小包白糖,有干桂花的话,也可以洒一把。锅里再铺一层烘焙纸,白色、半透明那种,爱做蛋糕的人家里多半有。顺着锅边松松地窝下去,注意跟锡箔纸中间尽量留出空隙来。把糟好的鸭舌拿出来放到烘焙纸上,盖好锅盖,开大火。
大火之下,锅里开始慢慢起烟。一般家里的炉灶,大概也就一分钟时间,稍微揭开锅盖看一眼,如果有比较多的烟冒起来,就盖好锅盖,关上火,静置10分钟左右,等烟完全消散打开锅盖,把鸭舌取出来。撒一把金黄的桂花,大功告成。
专业厨房里熏东西会用木屑。拿糖来熏,我是在台湾的老一辈美食家刘枋的书里读来的,但糖在高温之下,烧焦起烟的同时,会粘结在一起,所以千万不能直接放在锅底,要不洗锅的人要哭死了。拿锡箔纸垫底,再用烘焙纸都兜住要熏的食材,等到收拾残局的时候,直接从锅里拿出来卷巴卷巴扔掉,根本不用洗锅。至于加米和茶叶,可以增加风味。这办法,拿来熏鸭舌可以,事先处理过的鸡翅、鹅掌,甚至卤牛肉,应该都可以。
现代化学家会说,烟里含有酚类,酸类、醇类,总之都是芳香物质,但我老觉得,人对烟熏味道的迷恋,大概是原始部落的狩猎祖先遗传给我们的。